第三十一章 海外来信-《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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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腾街”法语叫routederoi,意思是“国王之路”,可是现在它酷似骑术学校。那里的马很棒,男士们骑术很高,尤其是马夫,可是女士们僵硬地骑在马上跳跃着,与我们的规则不一样。我很想让她们看看美国式的飞奔,因为她们穿着单薄的骑装,戴着高帽,驾驭着马儿小跑着,表情很严肃,像玩具诺亚方舟里的女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骑马,不管是年长的男士,矮胖的妇人,还是小孩们。这里的年轻人很会调情,看到过一对情侣交换玫瑰花蕾,纽扣眼里插一朵玫瑰花,很时髦的,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好的主意。

    下午去了威斯敏斯特教堂,别指望我来描写它,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太宏伟壮观了!傍晚要去看费其特的戏,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就在这一站恰到好处地结束了。

    午夜

    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不告诉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就不能在早上把信寄出。你们猜,昨晚我们喝晚茶的时候谁来了?劳里的英国朋友弗雷德·沃恩和弗兰克·沃恩!我太吃惊了,要不是看了名片不可能认出他们。他俩都长得很高,还留了腮胡。弗雷德是英国式的英俊。弗兰克身体好多了,他只有一点点跛,不用靠拐杖了。他们从劳里的信里得知我们住在这里,便来邀请我们到他们家去。但姑公不愿意去,所以我们要再找时间回访他们。他们和我们一起去剧院,大家都极开心。弗兰克全身心地对付弗洛,弗雷德和我谈论过去、现在和将来的趣事,仿佛我们一直都熟悉。告诉贝丝,弗兰克向她问候,听说她身体不好感到很难过。当我谈到乔时,弗雷德笑了,他向“那个大帽子致意”。他俩都没忘记劳伦斯营地,也没忘记一起度过的好日子。那似乎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是不是?

    姑婆在墙上敲了第三次了,必须搁笔了。我真的感到自己像一个放肆的伦敦贵妇人,坐在这里写到这么晚,房间里满是漂亮的东西,脑子里翻腾着公园、剧院、新衣衫。还有那些好献殷勤的男士们,他们一声“啊!”,用手捻着金黄色的胡子,十足的英国贵族气派。我渴望见到你们大家,尽管我废话连篇。

    永远是你们亲爱的艾美于伦敦

    亲爱的姐姐们:

    上一封信跟你们谈起过伦敦之旅——沃恩一家真友好,他们为我们多次举办了令人十分愉快的聚会。汉普顿宫和肯辛顿博物馆之行,尤其让我开心——在汉普顿看到了拉斐尔的漫画,博物馆的展厅里满是特纳[2]、劳伦斯[3]、雷诺兹[4]、贺加斯[5]等大人物的绘画作品。在里士满公园度过的那一天真快活,我们享受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英国式野餐。那里有很多漂亮的橡树和鹿群,画都画不完。我也听到了夜莺歌唱,看到了云雀高翔。多亏弗雷德和弗兰克,我们尽情“享受”伦敦,离开的时候不免有些难过。英国人尽管接受你很慢,但是一旦决心接受你了,我想那是再好客不过了。沃恩一家希望冬天在罗马见到我们。要是他们不去,我肯定会非常失望的,因为格莱丝和我已是好朋友了,男孩们也很好——尤其是弗雷德。

    瞧,我们刚刚落脚,他就又来了,说是来度假的,要去瑞士。姑婆刚开始显得有点冷淡,但他满不在乎,因此她也不说什么了。现在我们相处得很好,很高兴他来了,因为他的法语说得很溜,跟本地人没有区别,我不知道没有他我们会怎么样。姑公认识不了十个单词,他总是把英语讲得很响,好像声音大一点儿人家就能听懂了。姑婆的法语发音是老式的,弗洛和我自以为很懂,结果发现我们的法语也不怎么样。非常感谢有弗雷德去“说大戏”,姑公就是这样说的。

    我们度过了多么美好的时光!从早到晚观光,中午在轻松愉快的小餐馆里美餐,经历了各种各样好笑的奇遇。下雨的日子里,我陶醉在卢浮宫的绘画里。对其中的一些极品,乔可能会淘气地嗤之以鼻。她没有艺术热情,但我不同,我要尽可能快地陶冶自己的眼力和品位。她可能更欣赏大人物的遗物,我已看到她所崇拜的拿破仑三角帽和灰色大衣,他儿时的摇篮和他的旧牙刷。我还看到了玛丽·安托瓦内特[6]的小鞋,圣但尼[7]的指环,查理大帝[8]的剑,有趣的东西还有许多。我回家后可以跟你们谈上好几个小时,但现在没有时间来写。

    皇宫是个极其富丽堂皇的地方,有很多珠宝首饰和可爱的东西,我因买不起而几近发疯。弗雷德要给我买一些,我当然不允许他这么做。“森林”和香榭丽舍大街是tresmagnifique[9]。我见过几次皇室成员。皇帝长得很丑,看上去冷酷无情;皇后漂亮但苍白,而且依我看穿着很不得体——紫色的裙衫,绿色的帽子,黄色的手套。小拿泊[10]是个英俊的男孩,他坐在四马大车上,一边与他的家庭教师聊天,一边向经过的人群飞吻,每一匹马上的御者都穿着红色绸缎短上衣,车前车后还有一个骑马的卫兵。

    我们经常在杜伊勒利花园散步,很棒的,虽然我更喜欢古色古香的卢森堡花园。拉雪兹神父墓地很奇特,那里有许多坟墓看上去像一个个小房间。走近往里望,可以看到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死者的肖像或者画像,桌子周围还有几张椅子,供前来凭吊者坐的。这是非常法国味的。

    我们的房间在里佛利大街,坐在阳台上,可以左顾右盼这条灿烂的长街。在外面玩了一天很累了,晚上不想动,坐在阳台上聊天真是一种享受。弗雷德很逗,是我见过的年轻人中最容易相处的人——劳里除外,劳里的举止更有风度。我想要弗雷德黑一点,因为我不喜欢白皮肤的男人。可是,沃恩家很富有,出身名门望族,因此我没觉得他们的黄头发不好,再说我自己的头发更黄。

    下星期要动身去德国和瑞士。由于要赶路,所以只能给你们草草地写一点。每天记日记,尽量“准确记住和清楚描写所见所闻”,这是爸爸的建议。这对我也是个很好的练习,这些日记加上我的写生簿,能比这些短信更好地向你们传达此次旅行的情况。

    再见,亲切地拥抱你们。

    你们的艾美于巴黎

    亲爱的妈妈:

    趁我们动身去伯尔尼之前有一会儿空闲,我要告诉您发生了些什么,因为有些事很重要,您一会儿就会明白。

    在莱茵河上溯流而上太棒了,我只是坐着尽情享受。拿出爸爸的旧旅行指南翻阅着。景色的美丽不能用语言来形容。在科布伦次玩得很开心,因为弗雷德在船上认识了一些来自波恩的学生,他们给我们唱了小夜曲。那是个明月之夜,大约一点钟左右,弗洛和我被窗口下最动听的乐曲吵醒了。我们飞快地爬起来,躲在窗帘后面窥望,发现弗雷德和学生们在窗下唱着。这是平生见过的最浪漫的情景了——那河,那浮桥、对面岸上的大要塞,月光洒满大地,音乐可以融化石头的心。

    当他们唱完后,我们扔下去一些花朵,只见他们争抢着,还给看不见的姑娘们送来飞吻,然后笑着走开了,我猜想可能是去抽烟喝酒来着。次日早晨,弗雷德给我看他背心口袋里一朵压坏了的花,看上去很动情。我嘲笑他说,我并没有扔花,是弗洛扔的。这一说似乎让他很反感,他把花丢出窗外,恢复理智了。恐怕我跟这个男孩会有麻烦,现在已经有苗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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