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新印象-《小妇人》


    第(2/3)页

    艾美接着说道,“乔为了看一看那个著名的小黑点,愿意用什么来换啊!”她兴致勃勃,很想看见劳里也和她一样情绪高涨。

    “是啊。”劳里说完了。但他转过了身,瞪大眼凝视着科西嘉岛,因为一位比拿破仑[5]野心还大的篡位者使他对它产生了兴趣。

    “替乔好好看一眼,然后过来给我讲讲这一段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艾美说完,就地坐下,准备好好谈一谈。

    但是,她并没有如愿。尽管他来到她身边,爽快地如数回答着她的问题,可她只听到他在欧洲大陆游逛,还去过希腊。他俩打发了一个小时,便驱车回家了。劳里向卡罗尔太太问候之后,便告辞了,答应晚上再来。

    一定要替艾美记一笔,那天夜里,她特意进行了一番梳妆打扮。消逝的时光和长期的分离使这两个年轻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艾美开始以新的目光看待老朋友,不再把他看作“我们的男孩”,而看作英俊合意的男人了。她意识到自己有一种十分自然的渴望,要获得他的青睐。她完全了解自己的长处,而且能够品味高尚、技巧娴熟地加以充分利用。这可是贫穷而美貌的女子的财富啊。

    在尼斯,塔勒坦布和绢网薄纱价格很便宜。所以,艾美在这种场合便用这种面料包装起来。她效仿明智的英国时尚,姑娘着装简朴,而用鲜花、小饰件和各种花哨的小玩意儿,把自己装饰得惹人注目,化妆既不昂贵,又有效果。必须承认,有时候妇女的本性会受制于艺术家的品位,而痴迷于花里胡哨的东西,一会儿是古董发型,一会儿是塑像般姿态,一会儿又是古典式服饰。但是,亲爱的人们,我们都有些许弱点,年轻人的这些不足之处是情有可原的。她们以自己的美貌满足了我们的目光,用自己的朴素的打扮保持了我们快乐的心情。

    “我确实想让他觉得我漂亮,而且,回家去告诉他们。”艾美自言自语道。她穿上了弗洛白色的旧丝绸舞裙,外面罩了轻如云烟的崭新“错觉”薄纱,白皙的双肩和一头金色的秀发喷薄而出,产生无与伦比的艺术效应。她将自己的一头卷曲的波浪式头发扎成赫柏[6]式发束披在脑后,其余未加处理,很有见地。

    “这发式现在不时髦,但很美观,我可经不起惊世骇俗的打扮。”过去,每当建议艾美按照最时髦的样式去留卷发、吹风或者梳辫子时,她都会这么回答。

    眼下,艾美没有高档的饰物过节,便在羊毛裙上系上玫瑰红的杜鹃花环,还在洁白的双肩上挂了细嫩的绿色藤蔓。她还记得当年给靴子涂彩的情形,便审视了一眼白色缎面便鞋,那个满意劲儿,就跟小女孩一样。接着,她在房间里跑滑步,独自欣赏那双贵族打扮的脚。

    “鲜花刚好配我新买的扇子,手套很合手,姑婆给我的法国手帕有真丝花边,给整套裙子增添了气派。如果有古典式的美丽鼻子和嘴巴,那我该多么开心啊。”她一手拿着一根蜡烛,挑剔地审视自己。

    尽管有此先天不足,艾美移步离开房间时,看上去却异乎寻常地高兴,走起路来十分潇洒飘逸。她平时很少奔跑——她认为,这跟她的风度不配。她的个子较高,不宜活泼奔放,只有典雅庄重才合适,就像朱诺天后[7]一般雍容华贵。她在狭长的客厅里来回踱步,等待劳里进来。一开始,她伫立在枝形吊灯下,灯光照耀下的头发效果极佳。接着,她又改变了主意,走到了客厅的另一头,似乎为急于把第一印象做好的小姑娘愿望觉得不好意思。偏巧,她做得不能再好了,因为,劳里悄悄地走进了客厅,她竟然没有听到。她站在远处的窗户旁边,头转向一边,手提着裙子,背靠红色的窗帘,看上去就像一尊白色的雕像,摆放效果非常好。

    “狄安娜[8],晚上好!”劳里说。他的目光停留到艾美的身上时,露出她很高兴看到的满意神色。

    “晚上好,阿波罗[9]!”艾美看着他,笑脸应答。劳里看上去也格外精神。艾美想到能手挽这么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汉步入舞厅,不禁从心底为戴维斯家相貌一般的四位小姐感到遗憾。

    “给你鲜花。是我亲自插的,记得你不喜欢汉娜称之为短花束的那种。”劳里说话时,递给她一束香喷喷的鲜花。那花束托架正是她当初每天路过卡迪利亚花店,看到摆放在橱窗里,久久心仪的那种。

    “你真好!”她感动地喊道,“我如果知道你会来,今天一定会给你准备一点东西,尽管恐怕比不上这个漂亮。”

    “谢谢。东西不够好,靠你给锦上添花。”劳里又说道。这时,艾美让手腕上的银手镯发出一阵响声。

    “可别这样说了。”

    “我想你喜欢听这种话儿。”

    “但不是听你讲呀,听上去不自然嘛。我还是喜欢你过去的直言不讳。”

    “我真高兴。”劳里回答时,一副欣慰的神态。接着,他替艾美扣紧了手套,还问自己的领带是否打直了,举止就跟他在家,他们一起去参加晚会时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聚集在长餐厅的客人五花八门,只有在欧洲大陆才能见到。好客的美国人把他们在尼斯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请来参加舞会,他们对爵位没有偏见,所以为了给圣诞节舞会增光添彩,特邀了几位贵族。

    有一位俄国王子屈尊地在客厅的角落里坐了一个小时,跟一个胖妇人交谈。那个妇人身穿黑色的丝绒上衣,脖子下带珍珠扣链,打扮得就像哈姆雷特的母亲。一位十八岁的波兰伯爵跟妇人们打得火热。她们都叫他“可爱的小家伙”。一位德国尊贵殿下之流则专门为进晚餐而来,他四处闲逛,寻找好吃的。罗斯查尔德男爵的私人秘书,是大鼻子犹太人,脚蹬一双结实的靴子,此时此刻,他满脸堆笑,似乎主人的大名给他戴上了金色的光环。有一个认识皇帝的法国胖子在纵情过跳舞瘾。英国的德·琼斯夫人给场面平添趣味,她从小家庭拖来了八个孩子。当然,舞会上有许多步履轻松、嗓门尖利的美国姑娘,还有不少相貌端庄、表情木然的英国姑娘。可是,法国小姐虽然不漂亮,却相当活泼。同时有常见的远游小绅士,都在尽情地玩耍。不同国籍的母亲们则坐在墙边,笑盈盈地观看他们跟自己的女儿跳舞。

    那晚艾美“上场”时,依偎在劳里的胳膊上,年轻姑娘谁都能猜出她当时的心情。她知道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其实,她酷爱跳舞,觉得自己的脚生来就适合在舞厅里跳舞。当时,艾美在欣赏跳舞时那种沁人心脾的权力感,那是年轻姑娘依据青春美貌和女人的天性第一次发现了注定由自己支配那崭新而可爱的天地时,就油然而生的。她确实怜悯戴维斯家的女儿们,她们笨手笨脚,长得又不好看,没人愿意去陪伴,除了表情严肃的老爸,或者满脸凶相的三位待字闺中的姑姑。她走过她们身边时,十分友好地朝她们鞠躬。这样做得好,可以让她们有机会看一眼她的裙子,而且会好奇地打听,谁会是她仪表堂堂的朋友呢?乐队刚开始演奏,艾美便喜形于色,双眸炯炯有神,双脚不耐烦地敲打着地板。她擅长跳舞,很想让劳里知道。不久,劳里口气十分平静地问她,“你愿意跳舞吗?”这时,她内心的震动有多么巨大是可想而知的。

    “舞会上总得跳舞嘛。”

    看见艾美惊诧的面色,听到她的抢答,劳里立即纠正自己的错误。

    “我是说第一个舞,给我面子吗?”

    “可以和你跳一次,如果我谢绝那位伯爵。他的舞跳得棒极了,但他会原谅我的,因为你是老朋友。”艾美说道。她希望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会有作用,可以向劳里表明,她是不能小看的。

    “真是一个棒小子,波兰人可惜矮了点,无法支撑‘诸神的女儿身材修长,皮肤白皙’。”

    不过,艾美仅得到了这些满足:

    他俩的周围是一批英国人。在法国四对舞中,艾美不得不循规蹈矩,始终觉得自己连塔兰台拉舞[10]都能尽兴地跳一场。劳里把她留给那位“棒小子”之后,自己便去找弗洛尽义务了。他并没有向艾美预定后面的乐事,这种缺乏远见的做法要不得,后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艾美随之一口气跳到吃晚饭,那时候是打算宽恕劳里的,只要他能稍示忏悔就行了。但他慢悠悠地走过去,并没有奔跑,想请她跳下一场,欢乐的波儿卡雷多瓦舞,这时,艾美佯装正经,愉快地递给他一本跳舞预约本。艾美并没有觉察劳里礼貌地表示遗憾。不一会儿,她就和那个伯爵跑去跳加洛普舞了。她看见劳里坐在自己的姑婆旁边,脸上一副安然的神情。

    这是不可原谅的。艾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去注意劳里,除了跳舞间歇,她走到陪伴她的长辈那儿补充必要的别针,或者稍微休息一下时,偶尔给劳里打几个招呼。艾美生气具有明显作用,一肚子气都藏在笑脸后面,笑起来显得格外爽朗快乐。劳里愉悦地望着她,艾美跳得不快不慢,富有活力,非常优雅,这正是休闲取乐的应有之义。劳里十分自然地开始以这种新的角度观察艾美。尚未入夜,劳里就断定,“小艾美长大之后,一定会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