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风雨变幻-《屠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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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书记正式走马上任,在77集团军新任秦军长的配合下掀起了新一轮反腐浪潮。只有想不到,没有查不出的问题,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省委书记的亲自主持,大力支持,三令五申之下,从上到下,大大小小厅部地方,落马的干部不下数十。
尽管同属何氏集团,顾书记又是“英勇殉职”,可是丝毫不会影响李书记清洗的决心。树倒猢狲散,一个死了的省委书记永远比不上一个活着的省委书记。至于何济世,这些小人物的命运又怎么能和一个封疆大吏相提并论呢?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以来不变的铁律,大到中央小到地方莫不如是。没人不想做,除非做不到。李书梁的手段固然狠了一些,何济世也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就摆在一边。g省内部事务闹得再凶,在他看来也无关紧要,何况这个省委书记本身虽然平常,可牵涉的关系却不一般。官场中,大派套小派,大圈子里套小圈,本来就很正常。
相对而言,黄省长亲信的命运要好很多。李书梁的预感没有错,最初的沉默代表了中央内部的调节变化,在一系列他还不能了解的复杂斗争之中,黄省长出奇的摆脱了一切关系,而那份所谓的“总书记命令”也再无人提起,石沉大海,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黄省长本人被调往西藏,转任西藏自治区副书记,在发配边疆与反腐屠刀的选择中,大批g省干部主动、自愿入藏支援,哭声阵阵,许多人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更有无数人欢欣鼓舞,为党的反腐大业高唱赞歌。
省报连续数日发表专题报导:“论**”,人民日报也开出专版进行报导,党的事业必将万古长青!
大批新任干部走马上任,在顾豫生多年无所作为、人心思变的情况下,大部分民间舆论对李书梁都是支持的,或者说是有着某种期待。无论官方民间交口赞誉,一时之间,“李书记说”在g省就是金字招牌,一时无俩,声势更胜顾豫生当年。
借着这股春风,周洛身价看涨,连带周家上上下下春风得意,前来拜访、拉关系的人日益增多,门庭若市。
然而,这世上永远不会缺乏逆潮流而动的人。
何济世离开g省的第七天,冒着蒙蒙细雨,大批原银鑫集团工人聚集到歧江市委、林泉山庄门口。林泉山庄门口至少聚集了有三四千人,各式各样的口号、旗帜遮天蔽日。横七竖八数十辆卡车堵死了山庄的出入路口,黑压压的人群顶着细雨,打着伞,甚至淋着雨站在山庄门口,站在匆匆布置的警戒线外,默默的与赶来的防暴警察对峙。大多数人沉默不语,只有几个领头的大声呼号,他们不指望省里能够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的抗争只是要发出一个声音,g省不行就到北京,华夏不行就捅到国际,誓死也要为匡总讨个说法。
天上的风雨变幻莫测,就在歧江还是雨雾未散,细雨蒙蒙的时候,与此300公里以外的明湖已是雨过天青,湖光潋滟。多日未见的艳阳吐出万缕金灿灿的阳光,照映着万顷碧波,白沙翔鱼,绿柳随风。风雨过后,一派湖光山色,份外妖娆。
湖上的游人格外稀少,略有几分冷清,却无损明湖之秀丽,而更添其清幽。不仅仅是因为前些天的动荡余波未尽,明州人民无心出游,严密的保安措施也是主要原因。
g省总面积不过23万平方公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也就这水平,往小了说,在全国三十多个省、市、自治区中,比g省大的也不少。经济说好不好,说坏也不算坏,前些年还得指望国家拨款,如今算是发展了一点,勉强自给自足。这样的一个偏远省份,即没有严重的民族问题,涉嫌叛乱、分裂,也没有强大的邻国威胁边防,除了在打越南的时候火热过一段时间之外,历来就不入中央的法眼。出任这样一个省份的省委书记,可说是既无实利也无政治资本可取。g省历届领导,能够提升到中央一级的几乎没有,最多也是在邻到养老的时候去人大、政协打个转──还是副职。在省一级行政单位中可说是鸡肋。在中央内部,g省省委书记的争夺,还不如东南沿海发达地区一个大市市委书记激烈,可说是个冷衙门。但无论如何省委书记也还是省委书记,执掌一省行政大权,代表着一省官僚集团,在某些方面的作用,是一个市委书记无论如何取代不了的。
一个省委书记的支持,和一个市委书记的支持,份量自然是不一样。
g省政局的骤变,有心人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明州的风风雨雨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而李书梁的态度也需要重新摸底。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前中央党校教授,党内理论家贾郑赫,冒着尚未止歇的风雨,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明州。
说起这位贾郑赫是什么身份?一个普通党员,至多也就是一个老共产革命党员。可是对这么一个在二代时就出入宫禁,据说曾在改革开放中起过重要作用,据说同海主席私交甚笃的贾老,李书梁自然不敢怠慢。
湖面波光荡漾,清风宜人,正是游湖的大好时节──仿佛老天也给他面子,在他到达明州的时刻,天空也开始放晴,地面虽湿迹犹存,但已无伤大雅。
放眼湖上,虽不及太湖烟波浩渺,浩浩荡荡,亦不及西子湖畔浓妆淡抹两相宜的宜人风光,却别有一番风味,让人精神一畅。
“好风景!好!”年届九旬的贾郑赫仍是精神矍铄,面带笑容,高声称赞,似乎沉醉在湖光山色中,心思却不由自主的飞回了离京前夜勤政殿中的一番对话。
“……历来从g省入中央的,从无此先例,李书梁此人行事亦非坚决果敢,极负报复之人。此人所求,无非惜身、保家,若非迫不得已,绝不至为何某出死力。搅浑g省这潭水,其实不难。至不济也可使他蛇鼠两端,犹豫不决……”
如今果不其然,自己略一点拨,解其人之疑,李书梁果然乖乖就范,绝不会再为何氏出死力的了。
想到得意处,贾郑赫不由放声吟哦道:“风物长宜放眼量!”对付李书梁之流正应如此,日后海清河靖,区区一个省委书记还不是手到拿来。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今日让他三分又何妨?
“好!贾老好气势!凭湖远眺的确使人心胸宽广,这也是只有贾老这样的老一辈革命家才有的胸怀。明湖我来得多了,看这湖上风光,只觉风景宜人,心情舒畅,今日才得贾老一语点破,当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受益匪浅……”
“哈哈哈哈!”听着李书梁不着边际的吹捧,完全没猜透自己此刻心中所转的念头,贾郑赫猛然纵声大笑,高声长吟:“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快步走上湖边一座凉亭,临湖眺望。
李书梁以下,一众g省官员听他忽然大笑起来,都摸不着头脑,但单凭语气也听得出贾郑赫心情甚好,不由纷纷符合,大拍特拍起来。虽不知这贾某人是什么来头,不过既然省委书记亲自上阵了,他们断无不拍之理!有拍错没放过,不就那几句话吗?
哪怕是中央的一条狗,到了地方也是不能得罪的,吃好、喝好、玩好,送回去了,就算成了。
跟在一旁的省政法委书记萧春凑趣的说:“久闻贾老的书法那是一绝,我们李书记也雅擅此道,不如借此机会留下墨宝,大家切磋一下怎么样?”他曾作为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在中央党校培训过一段时间,对于贾老的来历略有所闻,也影约猜到他此行的目的。
其余诸官自是纷纷附和,钟、王、褚、颜不过小儿涂鸦,米、黄、苏、蔡更是不值一哂,唯有李、贾方知书法之真谛。
谗语如潮中,饶是贾郑赫修养高深,亦不由悠然自得,熏熏欲醉。耳边话语虽不能当真,可g省上下如此奉承,显然是不欲为敌,存了结好之心,此行大有收获,“大有收获啊!”贾郑赫心情舒畅,暗暗点头,也就半推半就答应下来。
不过片刻间,一张紫檀木书案被送入亭中,上好的笔、墨、纸、砚依次摆在案上。要知道,亭中的人物看来不起眼,放出去,却无一不是跺跺脚g省震动的大人物。看似简单的游湖,周围不知多少人伺候着,单是执行警戒的武警就一千多。
贾郑赫伸手提起一杆特等冬紫毫,在一方明代云纹澄泥砚中沾满饱满的极品松香墨,停在铺开的冰雪宣上方暗暗赞叹,笔、墨、纸、砚无一而非上品,纵使国家级领导开口也非仓促可寻,看来李书梁酷爱书法并非虚语。正自沉吟该写些什么,忽然目光一颤,远远湖边绿柳下,两道人影映入眼帘,让他的心兀自向下一沉,好心情破坏无疑。
远远的,周洛与李卓挽着手,漫步湖边。自从两人关系有了实质性进展,感情更进一层,好得油里调蜜,几乎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的日子,在林泉山庄双宿双栖,若非李书梁的强制要求,绝不会不情不愿的由歧江回到明州,陪着一群老头子游明湖。
对于这些沉默无聊的老人们,两人自然无心应付,一路下来,二人足足落后了数百米,自顾自的享受二人世界。
这一切落在贾郑赫眼里却让他心里一沉。
当年的梁铁鄯,他……是见过的。
纵横千军万马如无物,三度留书中南海,别人不知,他却深知其中之艰难。那段岁月,正是他最得二代信任的时候,每日出入勤政殿。他也深知当日针对梁铁鄯防卫之严密,为了这个人,中南海的防卫一变再变,却始终无法阻得住他。
为了梁铁鄯一个人,可谓绝招尽出,机关算尽,其中不少正是出自他的谋划。可是在那强绝的力量面前,没有一次不弑羽而归。他精通政治,谋划算计正是他所长,可所谓政治,是有其规则的。对于一个随时有能力以暴力破坏规则的人,他又能怎么样呢?贾郑赫暗自摇头苦笑,记得那一日,勤政殿内七大高手围攻梁铁鄯,为了不让梁铁鄯发觉异常,包括二代在内,所有人都如同平常一般行动,直到梁铁鄯入伏才通过紧急通道撤离。那一战可谓惊天动地,时至今日他还不敢相信那是人类可以企及的力量。才刚一开战,所有人尚未来得及撤离,中南海通往外界的所有地道以全部塌陷──要知道这些地道可是深入地下近百米以下啊!
他们全部被困在地下数十米深的临时避难所中,即使如此,还是可以感到隐隐的震动,让他恐惧万分,抱头伏在膝间,一动也不敢动,瑟瑟发抖。他曾经直面死亡,可是在面对这非人的力量时,依然不可抑止,深从心底涌出的恐惧。不知过了多久,地面的打斗止歇,当他回到地面的时候,整个中南海四周如同台风过境──据说这还是控制了打斗中力量外溢后的结果。而外围布置围剿的精锐部队根本没发挥作用,他们手中的武器根本无法对敌人造成损伤,只有目送梁铁鄯扬长而去。
之后的时间他始终浑浑噩噩,只记得满目疮痍和二代铁青的脸色。二十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由恶梦中惊醒,他都会回到那天的场景,再次梦见那个他绝不想再见的身影。可是他又始终无法忘怀,那个孤傲不群,仿佛蔑视天地的人。
从此开始,他严密收集与此有关的一切资料。梁铁鄯、铁剑齐天、秋孤--&网--然一转,扫过周洛的脸颊,平淡的说起看似无关的话题,“寒则忧衣,饥则忧食,这是社会最底层的想法。稍好一些的呢?朝九晚五,受人呼喝,又要整日忧心柴米油盐、升职加薪。到了更好一些,小有资产的时候就该担心政府找麻烦了,拉关系,结交官员自然少不了。这些烦恼你自然是没有的,在他们看来你我的日子已是好得不可想象。再往上呢?即使当真统领一国,即要劳心劳力,与别国倾扎,又要担心自己的部下借机夺权。即使国外又有什么不同?小一点的公司老板以结交议员为荣,而顶级企业直接操纵政党,养议员团,究竟为了什么?”
“嗯……”李卓出人意料的一席话让周洛深觉意外,她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面容更多了一股平时没有的风采,周洛一时看得呆了。
“是人则不能无争,我们只要作胜利者好了。”李卓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说,一对明眸中隐含荡漾着深情,缓缓低下头,坚定的小声说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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